钱理群批“精致的利已主义者”错了吗？
前言
前几天听一位朋友的音频，题目是“民主是自私的博弈”，大致理由如下：
以奥巴马医保法案、大学SCA5平权法案和加州圣何塞房屋出租为例子，这是人们出于自私为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斗争，所以美国的民主政治就是人自私的结果。既然民主不是道德高地，所以钱理群批芮成钢为“精致的利已主义者”毫无道理。
上述的观点并不难理解，这位朋友的目的，是说民主派并非道德高尚，所以推理出人的“自私”成就了现代民主社会。这样的解释有一定的道理，但并不准确，并极有可能产生误导，使得人们为自己的冷漠和事不关已而心安理得。所以，有必要在此纠正一下基本的政治逻辑，避免概念乱用。
正文
民主不是道德高地，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。因为民主是政治学里面的方法，以民主来对抗君主的暴政。作为方法，自然和道德扯不上什么关系。所以，民主既不高尚，也不低俗，当然谈不上自私的博弈之说。
把民主看作自私的博弈，自私这个词汇依然是道德评价的范畴，这位朋友又掉进了道德的泥坑，从基本概念上进行了自我否定，他犯了和他批评的对象同样的错误。
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，问题出在哪里？
首先混淆了二个词汇，自私和利益。自私，是一个人过于看重自己的利益而不顾他人的利益，是一个贬义词。而利益，是一个中性词，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利益诉求，这个是正常态。如果把“民主是自私的博弈”改成“民主是利益的博弈”，那就贴切多了。
其次，也是更深层次的问题，是混淆了另外一组词汇，利已主义和个人主义。利己主义，是一种自己的利益高于他人利益的观念。个人主义，是一种强调保护个体利益的观念。在集体主义氛围浓厚的天朝，这二者是经常纠缠在一起，人们并不用心去区分差异。非常有必要做个明确的剖析：
利已主义，是利已作为最高目标，那通常就是人们说的“自私”的顶级版本。芮成钢之流，在精美的外在包装下，任意践踏法治，毫无道德底线，以实现自我利益的最大化为最高目标。钱理群先生的批评语“精致的利已主义者”，非常的形象和精辟。
个人主义，强调保护个体利益，但并不代表必然侵害他人的利益。或者说，世上存在利他的个人主义。用波普尔的话来说：“正义就是一种对待个体的方式，个人主义是古老的关于正义直觉理念的一部分。”中国先贤孟子说：“仁者爱人，有礼者敬人。”康德有同样的观点：“要时刻认识到人类个体是目的，而不要把他们仅仅作为达到目的的工具。”历史上无数的教训告诉我们，脱离了对具体人的关注，那正义注定只能是漂在天空上的口号。
既然个人主义并不等于利已主义，那为什么社会如此混淆呢？因为所有的乌托邦设计，都是利用个人与生俱来的卑微感和对秩序的天然喜好，强调集体的利益必然高于个体的利益。如果乌托邦主义者能够论证个人主义=利已主义、集体主义=利他主义，那个人主义会呈现出了巨大的道德缺陷，集体主义的道德优势也就呼之欲出了。换而言之，如果人们认识到个人主义可以存在利他的一面，那么柏拉图和他的信徒们描绘的集体主义乌托邦就如无源之水，直接轰然倒塌了。所以柏拉图主义者从理想国开始，就试图把个人主义和利已主义划等号。事实上，柏拉图做得非常成功。直至今日，安兰德在《自私的德性》中，继续延用柏拉图的套路，也有类似的表达。
小结
为方便理解上面的话，我们来简单回顾一下二组基本概念：
1、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
个人主义，强调保护个体利益，可以通过保护个体利益实现群体利益；
集体主义，强调集体利益优先，个人利益放在次要的位置；
2、利已主义和利他主义。
利已主义，自身利益必须高于他人利益；
利他主义，他人利益必须高于自身利益。
个人主义 | 集体主义 | |
利已主义 | 等同=道德低下 | *** |
利他主义 | 利他的个人主义 | 等同=道德高尚 |
回到篇首，中产阶级反对奥巴马医保法案不是自私，华人反对大学SCA5平权法案不是自私，房东反对圣何塞房屋出租管制法案不是自私，而是在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。钱理群先生骂精致的利己主义者，同样非常精辟。
所以，民主并不是自私的博弈，现代文明其实是在理解【利他的个人主义】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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